舒服的生活，自在的自己，源自漫長的選擇與練習

朋友們習慣叫方盈蓁為方小糖，把古國萱稱為古咕咕。暱稱簡直淹沒她倆的本名了。

▲方小糖（右）和古咕咕（左）（攝影│Wing Chen）

方小糖是純手工布衛生棉品牌「糖，來了」創辦人與首席車縫手，古咕咕是剪紙藝術創作者，也是方小糖的工作夥伴。兩人從台北移居花蓮已有數年，並在〈民法修正案〉通過後結為伴侶。平常除了市集擺攤與受邀教課或講座，基本不出後山一步，窩在自己的小家，過著恬淡安適的日子。

單從上面那百來字的敘述，或是以外人的眼光看方小糖和古咕咕的生活，可能會覺得她們兩人平常很閒，生活悠哉，步調緩慢。相較於肉眼可見的忙碌都市生活，在一般人的刻板印象裡，「移居花蓮」加「擺市集」加「手工」再加上「藝術創作」，似乎就等於無憂無慮，也「應該是不怎麼缺錢」，簡單講就是「過很爽」。

要說這樣的刻板印象對也不對。的確她倆是悠哉緩慢的節奏，但那是個性使然，住在哪可能都差不了多少；經濟上不致愁苦，則是因為她們物欲不高。說起來，並不是住去花蓮讓她們享有這樣的生活，而是她們選擇離開大都市，才更容易練習自己想要的模樣。

舒服的生活，自在的自己。一切都是經過漫長的選擇與練習所累積而來的成果。

▲方小糖（照片提供│方盈蓁）

▲古咕咕（照片提供│古國萱）

透過手作布衛生棉，與女孩們分享自己的才能──方盈蓁

方小糖在2012年開始做布衛生棉。「原因很簡單，就是覺得布衛生棉很好，然後我做得出來。」莫名熱愛車縫布品的方小糖，一次接觸到布衛生棉，驚覺布衛生棉在使用時的舒適，扭轉了長期以來「月經＝不舒服」的厭惡感，讓她更有餘裕去感知自己身體在生理期間帶來的訊息，「我以前很痛恨月經，用了布衛生棉，才知道『月經』與『不舒服』是可以分開的，甚至會期待月經來。」

「而且布衛生棉讓我發現我竟然沒有留垃圾在廁所，這真的很好耶。」方小糖說她其實不是很執著於環保的人。「我是先感覺到『家裡垃圾變少了很不錯耶』，才會想『那就繼續這樣做吧』，進而希望告訴更多人。」

天性內建「為他人服務」的熱忱，方小糖想和更多女孩們分享這些事。即使對於成本利潤的計算很不拿手，她還是很想做。「把我自己也很喜歡的東西介紹給別人使用，而且這樣東西還是我做的。這完全符合我的人生願望啊！我太想賣布衛生棉了。」

▲布衛生棉製作中（照片提供│方盈蓁）

於是「糖，來了」以多樣花色進入布衛生棉的領域，刷新消費者的觀感。「先從花色下手，讓人有好感，有興趣，進而願意試試看。」在品質與圖樣兼顧的要求下，方小糖不僅使用有機棉，捨棄自然環境無法分解的材質，還和古咕咕幾次專程前往日本尋布，兩人各二十公斤的廉航託運重量外加手提行李上限扛好扛滿。每次問這樣成本划算嗎，方小糖總是以哈哈大笑結束這一局，顯然不在考量範圍裡。

▲「糖，來了」布衛生棉（照片提供│方盈蓁）

透過限制，讓自己變鬆的剪紙藝術家──古國萱

也是在2012年，決定從公司離職的古咕咕，通過了誠品書店信義店三樓ART Studio的新秀年輕藝術家徵選，內容是她在此前三年的「為歲末年終作的剪紙交換計畫」，於是舉辦了她的第一場展覽，正式踏入剪紙藝術界。

▲古咕咕作品〈流浪狗之歌〉插圖，原刊載於《未來少年》2019年1月號（照片提供│古國萱）

「我一直想要創作，想用自己的手做一點什麼。」很喜歡繪本和畫畫的古咕咕，某次認識一位有在剪紙的網友，獲贈一幅作品。古咕咕把那幅剪紙放在書桌上，「每天看著看著，就想，那我也來剪紙吧。」

▲剪紙製作──門神（照片提供│古國萱）

就這樣突然開始了。但在開始之前，古咕咕給自己下了兩個規定。「不在要剪的紙上打任何草稿，而且只用剪刀剪，不用刀片或其他工具。」

為什麼？「因為我是一個太小心謹慎的人，那段時間我很想擺脫這個。」之所以選擇剪紙，除了因為工具簡單（只要紙與剪刀），也因為剪紙是一種無法恢復的動作。相較於畫畫或雕捏刻鑿等其他創作形式，剪紙更接近起手無回；只用剪刀不用刀片，也是因為剪刀比筆刀更不好掌握。身為摩羯座的古咕咕，選擇這樣極致的方式，讓自己練習「不可控」和「不可逆」的狀況，試圖破除自己與生俱來的限界。

有用嗎？「有用。我就變鬆啦。」

兩人一起練習選擇想過的生活

話雖這麼說，但自從有了古咕咕的協助，方小糖的布衛生棉事業，才終於出現有條有理的行政與工序安排。原本「糖，來了」只是方小糖的一人工作室，隨著訂單日漸增多，難免手忙腳亂。古咕咕幫著方小糖理清各種流程需求，將訂單仔細排好製作日程，把她個性裡謹慎與控管的能量往這裡發揮，讓方小糖得以從這些瑣碎中脫出，盡情在她的裁縫與布品裡轉得歡快，兩人配合絕佳。

有一陣子訂單堆到天邊，工作室雖然有其他夥伴，但連方小糖自己都還是日也車、夜也車。某天她突然頓悟：「我不就是不想工作得沒日沒夜才從公司離職，為什麼我都搬來花蓮了還要加班？！」這個頓悟讓她重新檢視自己的工作與生活，為「糖，來了」調整適當的產能。業績穩定，足夠維持她倆和夥伴們的需求，對她來說就可以了。

▲方小糖是自家布衛生棉的首席車縫手（照片提供│方盈蓁）

這些都是選擇。選擇要不要擴編、要不要提高產能好賺更多錢；選擇生活節奏要鬆還是要緊，要用什麼去交換什麼。這些也都是練習。去公司上班是練習，自己創業是練習；一個人工作是練習，有夥伴一起也要練習；住在都市是練習，搬去鄉下更是練習。只有做了，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喜歡、是不是自己要的。有些選擇與練習是有意識進行的，有些則是無意識完成的。

▲市集擺攤中（照片提供│方盈蓁）

走過十年的「糖，來了」目前歇業中。「的確業績受到疫情影響很大，其實本來想就收起來不做了。」最後一次開賣，上線的貨品，短短半天即一掃而空，客人們捎來的不只訂單，還有一長篇一長篇好幾百字的鼓勵與分享。「甚至有客人說，她相信我一定會找到新的方式繼續，她不覺得這是最後一次買我的布衛生棉。」眾多溫暖的回應，讓方小糖清清楚楚地看見這群認同與支持她理念的人們站在她身邊。「我本來只是想像我要車個東西、做一種布製品，因緣際會選了布衛生棉。沒想到布衛生棉帶來了更大的意義。不是工作上的，還有生活上的。我以為我只是要挖一口井、有水喝就好，沒想到我竟然挖到一口噴泉。」

就像是古咕咕剪紙，她雖然規定自己不在要剪的紙上打草稿，偶爾還是會先在另一張紙畫個約略的圖樣。雖然意圖照著剪，卻往往剪出另一個樣子，甚至意外地好。「對我來說，創作是把我想到的事情或感覺，用某種好玩的方式呈現出來。不一定非是剪紙不可。」可以是剪紙，可以是裁布，可以是車縫，也可以是煮一道菜、做一個麵包。「只要我很自在，做的時候自己開心、做出來的成果別人也喜歡，那就會更開心。」生活是這樣一刀一剪的練習，剪去那些多餘蕪雜，最後慢慢成形的，就是自己追求著的，最舒服的想望。

Q &A│

Q：最喜歡的座右銘或格言是什麼？

方小糖：「清醒的活著。」

古咕咕：「吃好睡飽。」

Q：遇到困境或疲倦、消沉時，會怎麼做？

方小糖：「找人聊聊、去步道走走。」

古咕咕：「騎腳踏車兜風，到大自然裡走走看看植物、動物，和糖討論。」

Q：有沒有什麼幸運物，或是有特殊意義的東西，可以帶來幸運或力量？

方小糖：「古咕咕送我的剪紙作品（放在裁縫機上）。」

古咕咕：「大冠鷲的叫聲。聽到的話會覺得那天特別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