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

腸胃孱弱時，碗粿是我的療癒食物，對胃跟心都是。

碗粿開始吃得多，是二十初頭到嘉義念書工作長居之後，從此碗粿成了日常餐食的一部分，並且發現自己喜歡得很。

在異鄉療癒身心的美食──碗粿

在嘉義吃到的碗粿，多是將餡料沖入米漿一起炊煮。餡料可能是肉塊、肉燥、肉條，各家不一。有的添鹹蛋黃，或半或四分之一。有的添四分之一滷蛋，講究點還加了香菇。

偶而到台南旅遊，碗粿也是我必吃清單之一。有別於嘉義僅將餡料入米漿，台南吃到的碗粿還會將滷汁一同拌入炊蒸，粿體顏色偏深，醬味濃厚。餡料與嘉義大同小異，講究的店家，還可吃到台南當地特有的火燒蝦。

在嘉義吃到的第一粒碗粿，是在民雄市場。那時剛搬到新環境，還在探索陌生的一切，除了新鮮感，還略帶不安。

甫到民雄市場走一圈熟悉環境，看見販賣碗粿的小攤，不自主地靠近，拉開白鐵圓凳，在攤前坐下點了粒碗粿。

台南阿全碗粿/呂立翔攝

兒時圍牆那一頭的阿婆碗粿

老家在南投，小時候隔壁鄰居阿婆是賣碗粿的。記憶中每天清晨五六點時，往兩家間約一個成人高的圍牆看去，總有一縷縷炊煙升起。接著六七點會聽到哐咚哐咚的聲響，阿婆正把一碗碗炊好的碗粿，放上木板釘成的兩輪推車，步行到十幾二十分鐘外的菜市場販售。

偶而早餐沒胃口，媽媽會隔著圍牆喚隔壁阿婆：「阿婆，一粒碗粿！」媽媽把零錢遞上兩家間的圍牆，阿婆遞一瓷碗置於圍牆上，裡頭是剛炊好的碗粿。小小的我仰頭看，斜射的晨陽照得瓷碗閃閃發亮，蒸氣白煙與光線交錯纏繞。

媽媽小心翼翼地端下遞給我。阿婆的碗粿是純米粿體，粿體內沒有餡料，風味全來自於粿上的醬油膏與蘿蔔乾。

剛炊好的碗粿香氣誘人，但小時候不懂吃，往往扒幾口沾了醬油膏與蘿蔔乾的粿，下頭純白粿體就嫌無味不吃了。

民雄市場中的碗粿攤老闆，俐落地將碗粿劃開一角塊，用一鐵叉插起擱旁，在剛剛空出的缺口倒滿醬汁，即遞上桌。桌上置了一小罐新鮮蒜泥，這也是我在南部發現的新鮮事，不少小吃攤上都放了這樣一罐蒜泥，嗜蒜的我甚喜。

快速舀幾匙蒜泥淋上，叉著那已切起的一角碗粿，沾了沾醬料迫不及待入口。柔軟的粿體無須費嚼，舒服地滑入喉間下肚，那溫潤的滑順，帶著一股溫暖的熟悉感與安全感。讓我想起小時候隔壁的阿婆，還有媽媽隔牆端下，拍拍我要我快吃的畫面。

從此我常以碗粿為食。

西螺東市場阿敏婆碗粿/呂立翔攝

西螺東市場──和笑聲一起入口的碗粿

一個睡不著覺的清晨，騎著腳踏車外出運動，天還微亮，騎到了民雄市場，經過一攤偶而會吃的粿攤。

只點了一粒碗粿，但老闆上桌時多端了一碗湯，裡面有油豆腐有白蘿蔔，豐富的很。

我沒多問，結帳時將碗粿跟湯的錢拿給老闆。老闆笑說，湯是請你的啦，你是我今天第一個客人，謝謝你幫我開市。

跟著大甲媽繞境經過西螺時，街上在熱鬧。我走進古蹟東市場，一位阿伯站在一處小攤前點一粒碗粿，老闆娘抱歉地說賣完了。

「沒了……」阿伯站在攤前喃喃自語重複著，那副悵然神情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碗粿到底有多好吃？

繞境途中步行經過的幾個鄉鎮：北斗、員林、西螺，當時都希望日後能再找機會深訪。

找了天開車往西螺去，走進東市場，到那個讓阿伯悵然的小攤前。事先Google了資料，是間老店。

店內炊粿，門口置油湯白鐵攤。攤前通道對面擺了幾張白鐵桌椅，是內用客人的座位區。當時已接近正午，過了早市高峰期，三兩鄰居坐在攤前跟老闆娘抬槓。

聊的話題是玻尿酸，不是打在臉上，是打在膝蓋裡。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鄰居，年輕時的勞力工作讓膝蓋磨耗過度，需要打玻尿酸緩解。

閒聊話題講到共同的笑點時，幾個人笑到前仰後俯。

這攤的碗粿，是潔白純淨的粿體，上頭佐以蘿蔔乾跟自家特調醬油膏，跟南投老家隔壁阿婆的碗粿高度相似。我注意到，淋佐的醬料中有些深褐色點點，嚐起來有豆類發酵的香氣，結帳時問了老闆娘，是獨家祕方豆腐乳。

「肖年ㄟ，要不要加湯？」老闆娘笑到抹了抹眼油，回頭問我。

「不……沒關係……好……加一下好了，謝謝。」要自己別再慣性婉拒別人的好意。

老闆娘將碗端進店內，端回時湯添到九分滿，還添了幾塊筍和豆腐。

南投市場阿霞碗粿/呂立翔攝

吃一口碗粿，溫熱而美好的情感一起下肚

南投老家隔壁的阿婆，後來年紀大了，不炊粿了。921之後也搬去他處。

偶而回到老家，想吃碗粿，還可以在南投市場找到一處賣碗粿的老攤。幼時跟媽媽上菜市場，跟著媽媽在市場內打轉，一陣雜沓熱鬧之後，會到這攤前買個小點心。偶而是包了筍丁的涼圓，偶而是佐料膨派的碗粿。

跟以前老家隔壁阿婆的碗粿一樣，是純白潔淨沒有參入任何餡料的粿體，不一樣的是佐在上頭的餡料很膨派，除了蘿蔔乾，還有切碎煸香的豆腐、蝦米、碎肉與蔥花。餡料煸得很香，吃得出鑊氣。

碗粿跟肉粽一樣，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一把號。但傳遞的溫熱情感，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