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尋常風景──我與小島的「原居民」

 

背包裡面放瓶水，戴帽子，穿慢跑鞋，前一晚設的鬧鐘還沒響，見天色微亮，趕緊出門。

運動手環顯示五點十七分。

塞好藍牙耳機，隨手按了平時常聽的鋼琴演奏曲。

這陣子雨下不停，野草忽地竄高，草尖上的露珠反射著晨光，附近荒地蔓延一片粉嫩的綠。

電線上棲著兩隻麻雀，低頭望著我。

與小學校園裡的大象溜滑梯揮手致意，彎出巷口踏上紅磚道，遠遠一隻麻鷺正在吃飯。

緩步靠近，心想我從沒看過牠到底吃些什麼。

麻鷺還是怕人，牠叼起早餐一下飛走，那一刻我看清楚了，是隻小米奇。


▲住小學的大象溜滑梯（攝影│湯長華）

 

也沒幾年前，那時這兒沒什麼人，我喜歡傍晚前回來，穿過還很原始未經整理的樹林到海邊，通常只有自己，遠處有些衝浪客。

可能跟孤僻的性格有關，後來大家都來這裡玩，我卻躲開了，只在夜間就著路燈，沿著漁光路南北折返，維持一個中年人該有的運動量。

 

入夜後，人潮退去，小島現出另一種熱鬧的樣貌（不是七月那種，不要亂想）。

麻鷺在林間覓食，走起路來脖子一伸一伸的，一走近就神經兮兮跳開。陸蟹過馬路也不稀奇，只是牠們不知危險，我用腳輕輕推牠進草叢或樹林，省得被行經車輛輾過。而蝸牛、癩蛤蟆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無法溝通又到處亂跳亂爬，很多時候只能默默撿樹枝把扁扁的牠們撥到路邊。


▲不受控的蝸牛朋友（攝影│湯長華）

躲了一整個白天的浪浪，趁夜從林子冒出來，趴路邊乘涼。走過牠們面前，我點點頭，想像幾個西部拓荒時期破酒館前坐著的老牛仔，也望著我點點頭。

經年累月的偶遇，我與小島「原居民」漸漸卸下心防，彼此的身影成為生活尋常風景，現在一天沒看看這些小鄰居便全身不自在，然仍舊不敢摸黑穿過樹林走進沙灘，總是在入口發呆一下便作罷。

清晨五點三十的月亮灣

 

決定起早看海的前一晚，完全無法入睡；三點了，四點，四點四十七，我對自己說：「都住八年了，妳真的都不會膩欸？」

 

清晨五點三十的沙灘，多虧雨水，平日插在岸上被太陽烤得乾癟的救生圈，被一團強壯又漂亮的草兒圍繞，我輕輕走近救生圈：「今天你很好看。」


▲變美的救生圈（攝影│湯長華）

往曾經矗立日落塔的月亮灣慢慢移動，在沙上留下一串長長的鞋印，鞋印旁的小洞似乎有點什麼動靜，那是細小如蜘蛛的螃蟹，被我驚嚇到，正縮回洞裡。


▲清晨的月亮灣（攝影│湯長華）

安靜的月亮灣後方，是看得到漁船出海的堤防，也是釣客天堂。炎夏早晨的溫度靜悄悄升高，走沒幾步路熱出一身大汗，釣客則氣定神閒，著救生衣在堤防顧釣竿，一待就是一上午，他們對這塊可以靜靜釣魚的好所在，應該有很多的愛吧？


▲燈塔與釣竿（攝影│湯長華）

堤防邊有一片可愛動物區，除了輕易就被嚇跑的小螃蟹，大多是攀附在消波塊上的藤壺，一小圈一小圈，如朝天張大嘴的小外星人，密集群聚著，只是這批外星人哪都不能去，我們遙遙相望。

▲住消波塊的藤壺外星人（攝影│湯長華）

▲住堤防外的消波塊（攝影│湯長華）

往北繼續朝海巡方向，步出樹林便是秋茂園鐘樓，旁邊是有點隱密的林間步道入口，踏上它，就能抵達小島最奇妙的所在，尤其在清晨。

 

林中的木棧道探險

 

如果說我想念海灘，那麼我也一樣想念林中的木棧道。

不似正午張牙舞爪的「烈焰」，此刻陽光還算溫柔地穿過防風林，只把地面木麻黃葉交織成的地毯打亮一小塊，落在上面的每一片枯葉，每一顆毬果，都有清晰的影子，證明它們在地球上微小又真實的存在。要是光線照進來的角度斜一點，影子還可以很大呢，曾遇一隻壁虎爬過，還以為是鱷魚來了。

▲被斜斜地照亮（攝影│湯長華）

 

木棧道本身並不長，但樹底隨天候雨量不同，有時冒出奇形怪狀的菇，有時長不知名漂亮的草，像見好就收的快閃店。我盯著一小叢酢醬草好一會兒，試圖從中找到一株四葉的，沒找著。

六點十五分，開始在窄窄的步道上，與湧入晨運者「相閃身」。多年前的冬天，揹笨重相機首次進入同個地方「探險」，空氣凍得耳朵發痛，嘴裡呼出白色霧氣，我在厚厚的木麻黃地毯下，找到一隻肥壯的「雞母蟲」。

 

▲消失的沙灘入口（攝影│湯長華）

 

木棧道的尾端，亦是沙灘入口，遊人不斷湧進，一秒帶我回到嘈雜人間。

以急行軍的速度走回小學校，學校對面長了幾棵我最喜愛的樹。

我認得的植物不多，不過日日經過，與它們相處出感情，於是拍照上網比對。它們是檸檬桉，耐寒、耐熱、抗瘠、抗旱，還長得又快又高又直，樹皮跟不上生長速度，一天到晚脫皮，白色光滑的樹幹在晨曦中閃閃發亮。


▲檸檬桉的閃亮樹幹（攝影│湯長華）

這幾棵「朋友樹」光站一起，便在太陽下製造出一種，對我來說，人間仙境的樣子。我在仙境裡停了一會，要不是路跑者很多，想旋轉幾圈再回家。

▲檸檬桉仙境（攝影│湯長華）

 

曾經一度，一下橋就對著滿滿人潮的小島生悶氣，覺得生活空間被強迫剝奪。

而對小島的愛是我的救贖，只要我是真心的，自然找得到機會與它相處。

恰如那日清晨的小旅行。

 

 

私房推薦│

林中步道

一下漁光橋即面對沙灘入口，以此入口為分界，林中步道就穿越了整個北面的防風林，值得花點時間走完步道，細細體會被樹林環抱的感覺。

 

 

作者簡介│

臺南人

沉迷網路 美劇 閱讀

熱愛一邊上網一邊看劇一邊翻書

從小被老師說心有旁騖

實在太多事想做又做不完

因此也熱愛熬夜 

數年前因緣際會

遷至城市邊陲小島

任性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