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南月老廟（攝影│何玟珒）

求月老當作求保險──有拜有盡力

大學時期住在臺南市區，距離諸多有名月老廟不遠，大學四年間卻從未拜過月老，亦從未談過戀愛，人們常說的大學必修戀愛學分，我連選課的動機都沒有。母親憂心，多次明說暗示要我交個男朋友，在得知表哥有交往對象後，她說：「妳要加油啊！」

在母親的觀念裡，談戀愛、結婚、生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我不那麼認為。我是那種相信愛需以某物兌換的人類，伴侶間彼此配合、妥協，付出一個人的部分來交換兩個人的共好，但我沒有那樣的決心。日常生活中的諸多瑣事我可以一個人做到，無法憑一己之力完成的事情就不要做，抱持這樣的原則，我的生活簡單，甚至是到有些無趣的地步，而我甘心於此，沒有改變的想法。

「妳這樣不行，妳還是要交個男朋友啊！」母親說，「妳不要因為看我和妳爸的婚姻這樣，就害怕談戀愛。」

聽到母親這麼說，我在心裡暗想，母親希望我有男朋友，會不會是希望藉此證明她的失敗婚姻並沒有影響到她的女兒，她有好好地養出一個能夠普通地和別人交往的孩子，她沒有失職。坦白說，雙親的感情不睦是事實，對我的成長或許有造成影響，但並不如母親所想的那般深遠。打個比方，我像個外星人，搭乘名為「父母」的飛行器降落地球，離開飛行器之後，飛行器的消殞破損便與我無關，如果我需要依靠飛行器才能前往他方，那飛行器壞掉確實是件大事，但實際上，假如我有一天想要離開地球，我也不用依賴飛行器呀？那飛行器彼此的內部感情耗損，到底關我什麼事呢？我討厭麻煩的事情，談戀愛包括其中。

我沒有戀愛的意願，但同樣也沒有想被母親叨唸的意願，於是最終我選擇走進月老廟，把一切麻煩事推給月老牽的線，藉看不見摸不著的緣堵母親的嘴。求月老也是求保險，母親說她從未求過月老，如果未曾拜過月老的結果便是結識像父親那般的人，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拜個月老吧！拜拜保平安。

臺南四大月老廟的「愛情產業鏈」

臺南有四大著名的月老廟，每間廟的月老執掌略有差異，求姻緣邂逅、感情升溫是基本，無論有無伴侶、交往到哪個階段、在感情中碰到什麼問題，四間月老廟中總有一間能應允所願。尋找男女朋友的單身者拜大觀音亭的闊嘴月老；欲找正緣對象結婚或斬爛桃花的人拜祀典武廟的枴杖月老；想要求復合的人拜重慶寺的醋矸月老；想問雙方適配與否則找大天后宮的緣粉月老。月老們精準區分目標客群，彼此不干擾彼此生意，在臺南市區的「愛情產業鏈」中各司其職，和諧共好。

在多日降雨後偶然放晴的一日走進大觀音亭，那一天恰好是七夕，廟中有情人多，一對對情侶點香參拜燒金紙，祈求感情長遠，亦有如我這般獨身前去的人。闊嘴月老的姻緣袋玄妙，裡面裝著緣粉和紅線，廟方建議香客求完姻緣袋後將其放入錢包中，待它「自然而然」不見，便會幫人牽來姻緣。「自然而然不見」到底是什麼情況下會發生的事？丟失整個錢包？姻緣袋被偷走？擅長長期保管東西的人難道就不會有姻緣了嗎？等到想要有姻緣的時候，再故作不注意地將姻緣袋弄丟可以嗎？滿腹疑問，但相信月老自有安排。


▲大觀音亭（攝影│何玟珒）

在求月老的時候，身旁有一位女裝Cosplayer跪在墊子上，手拿一支逐一列點寫滿擇偶條件的手牌，像怕自己忘記那般邊念邊跪拜，細聽其聲，發現從她的嗓子眼中吐出的聲音是低沉男音。他無視旁人眼光，低順眉目，虔心祈求。我想起來大觀音亭之前在網路上查的資料：「詳細列點擇偶條件，而後在月老面前念出來，不要顧慮旁人。」之所以要這樣做的原因，會不會是要在月老面前展現決心呢？宣誓自己真的是為了求姻緣而來。


▲拜月老的流程（攝影│何玟珒）

求姻緣袋前需要先擲筊，擲出聖筊才能向月老領取姻緣袋。月老或許是看出我存著僥倖之心，來此處僅是為了對母親有所交代，不是真的想要談戀愛，於是多次擲筊都是笑筊。我的後方有其他信徒等候，看著我一次又一次地擲出笑筊，我面無表情，但心中尷尬著急。我在月老前面與三分之一的機率硬抗，每次擲筊都想著這是最後一次，要是擲不出聖筊就帥氣轉身瀟灑離開，我經歷了許多最後一次，終於在真正的最後一次擲出聖筊，拿了姻緣袋繞香爐三圈，我匆匆逃離月老面前。


▲火眼金睛的月老，看穿我拜月老的意圖（攝影│何玟珒）

有決心之人才能成眷屬

走出大觀音亭後，我猛地發覺，其實成為神明認證的單身狗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當母親日後問起時，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去拜過月老了呀！月老不想幫我牽紅線。」，思及此，反倒不知道該拿手中的姻緣袋怎麼辦才好？再三思索，最後還是把紅色的姻緣袋放進錢包裡，並下定決心要好好保存，將紅線與緣粉握在手裡，不要讓它們去牽任何人來到我身邊。

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倒覺得是有決心之人才能成眷屬，決心走入一段感情、決心走入婚姻，存著某種覺悟方能與對方執手共度，這麼一想，真想在情侶面前像江湖大俠那般抱拳說一聲「佩服、佩服」啊！

【注】標題的靈感來自朴贊郁導演的《分手的決心》，但本文跟電影一點關係都沒有。

私房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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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一九九八年出生於臺中，居於臺南府城，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雙主修歷史畢業。曾得過鳳凰樹文學獎、臺南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林語堂文學獎等，甫出版短篇小說集《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適合牛肉湯店的作息，是失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