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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只能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看見了其他可能性後, 他的內在從此有了不同的樣貌。 ──《請問財富.無極瑤池金母親傳財富心法》
生活家養成記

逝水手寫信

現在還記得起來的第一封信是寫給同學的。小學二年級時因著家裡的搬遷,從花蓮轉學到高雄家鄉。想必是平常交好的一位同學說要互相聯繫而交換了地址,總之,我寫了可能是人生第一封信給這位姓胡的同學。

陳雨航

202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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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MART PRODUCTIONPexels

逝水手寫信

 

現在還記得起來的第一封信是寫給同學的。小學二年級時因著家裡的搬遷,從花蓮轉學到高雄家鄉。想必是平常交好的一位同學說要互相聯繫而交換了地址,總之,我寫了可能是人生第一封信給這位姓胡的同學。

 

我不記得寫些什麼內容了,猜想不外乎新環境的敘述,也不記得對方回了什麼,比較記得的是郵寄這件事。當時平信郵資是四角,有人告訴我,如果在信封上剪一個角,那就只須貼兩角。我照做了,當然印刷品、稿件、未密封這種概念稍後才會知道。慎重其事的找來紙筆信封寫信,還有籌措郵資,那大概是關於「寫信記憶」初始的要點。

 

高中畢業以前,社交範圍小,根本毋須寫信。分離才是寫信的起因。離開了家,要寫家書報告說有努力兼需索額外用度。離開了朋友,寫信說近況加一點對過往時光的(強說的)惆悵。家書會持續(你懂,一定要的),友情信常在彼此都逐漸融入既定的新生活後,或戛然而止,或拖些時日無疾而終,至於人可能多年以後再相見,也可能就一別永生。

 

大學時期往來的朋友多是同學和學長,同班的,同校的,也有外校的,見面容易。若住學校宿舍,同系同學還可在庭院練練排球,晚上相約去看電影,或者穿睡褲打橋牌。寒暑假才須寫信。那樣的年齡,通常人生的島內旅行才啟動。寒暑假會有同學朋友想到哪裡去玩,那個階段不會有人花錢住旅館啦,當然是找同學找朋友,蹭住蹭飯。平常有交情,大家都很熱情。那時電話的普及率還很低,預定行程的傳達全靠寫信。沒旅行計畫,比較有來往的同學朋友也會寫寫信,問好什麼的。



攝影 Suzy HazelwoodPexels

一來一往的字裡行間偶爾會透露一些平常矜持的外表底下柔軟或脆弱的部分。曾經一個朋友說出他來自貧困家庭的苦痛,略略吃驚之餘,似乎也感受到他對我的信任。有個夏天,回僑居地的同學來信訴說到他交往多年的女友移情別戀的痛心事實。我當然要慎重地回這樣重要的信,適當的安慰?引用什麼典故企圖讓他多少釋懷一點?或者交換一點自己的軟肋?我已經忘掉那些左思右想一晚上的回信內容了,是誠心認真但想必是十分稚拙。開學之後見面,我們都不會再提信裡面那些事,但會覺得彼此之間多一些關心或連結。

 

該提一下情書了。我們那個時代的情書和其他的信件一樣,都得受限於傳遞的時間,平信一般是兩天,寄與回加上之間的空隙,一趟來回六或七天的節奏算很正常。當然你可以用限時專送投遞,但你不會覺得情書用限時很怪嗎?我的女友是同學,所以也只在寒暑假寫信。

 

高中開始寫小說,一直到大學畢業我的投稿都很單純,不是發表就是退稿,沒有編輯的片言隻字。第一次收到編輯的信是實習那一年,一位編輯用報社的稿紙回信給我說,稿子會在過一陣子企畫推出的「小說大展」裡發表。編輯沒有署名。

 

之後,念研究所那幾年,寫作算是勤快,認識了幾位作家同儕,也受到了幾位編輯先生的照顧。我的生活裡開始有一些文化圈人士的往來。服兵役期間,我每星期回家,大概會有一兩封朋友或同學的信待回,間中也有編輯寫來的。

 

退伍不久,進入報紙副刊充當編輯,角色換了過來。我經常性的工作是看外稿,覺得寫得好的留下來推薦給主編,其餘的就退回了。當時是副刊企畫蓬發的時代,我們副刊又是主戰之地,主編約來的名家作品都發表不完了,外稿很難擠上去。主編同意留用的稿子疊放在櫃子裡遲遲發不出,我後來便極少推薦主編留用了,心裡想說的是別耽誤在這裡請另尋園地發表吧。同事們戲稱我是「桃太郎」,我實在是不得已。我不敢寫退稿信,因為不知怎麼說,內中說不定有我不認得的前輩呢。

 

轉到出版界初期是我寫信最頻繁的時光。當時的公司經過一次改組,我又慢了三、四個月才到職,已經有一些來信等著了。我負責編文學系列,那些信多是海內外作家來詢問他們過去出版的書的現況。我先查編輯部裡的出版和再版紀錄,再請總公司的財會部門查對前此付出的版稅,把狀況一一回覆作家。大約是知道有人來處理這些事了,我收到更多的信。記得一位大師的來信言簡意賅:我那幾本書的版稅該算一算了吧。傷感情的是那幾本書近期都未再版,我沒有回信,是登門親自向他說明的,他就住在臺北。



攝影 Suzy HazelwoodPexels

這般的開始,似乎預告了這是密集溝通的行業,經常的電話和寫信是常態。我後來在出版職場,轉了幾個碼頭,國內作家見面或電話聯絡都方便,當然也寫信。更多的信是和海外的作家學者的聯繫,許多重大編輯計畫都是在一封又一封的信件裡確定的。寫信的後期,傳真機已經很普及,我們或可稱之為手寫信的即時傳遞。

 

網路興起時,我只用了兩、三年的 E-mail 便退出職場了。後來的生活裡,網路資訊工具日新月異,眾所皆知。我僅能勉強跟在後面使用一二。

 

經歷過手寫信時期的我們也許會懷念那些紙張的摩挲,那些或工整或清麗或瀟灑甚或筆走龍蛇的字跡,此外還有慎重其事的氣氛,等待的厚重情感,又或者拿在手裡的實體感……然而知識的情感的厚實是累積的,訊息的傳遞倒該是迅速為尚,進化的通訊方式當然莫之能禦。慎重其事與厚實情感關乎於人,在迅捷的傳遞方式中依舊存在。

 

這篇寫的是「手寫信的故事與經驗」,手寫信與「鍵盤信」的差異自在其中。或許能寫這樣經驗的人都有一定歲數了,怎麼看都像在追憶逝水啊。

本文內容出自時報出版《時光電廠》


作者|陳雨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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