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事？不不，這是關乎尊重的大事

有個男生被分手，理由是他沒洗腳就踩上床，說了又不改，女朋友再也忍受不了。二十出頭時我聽到這故事瞬間爆笑，指著我朋友說：「對，你真的很髒，腳趾甲又噁心，被分手也是剛好啦！」雖然有點對不起他（是能玩笑的死黨，相信他會原諒我的），但回想當初覺得好笑，也是認為理由太瞎，太超現實，讓女朋友受不了的應該是更重大的問題，比如個性不合這種。

如今邁入不惑之年，卻改觀了，認為人面對重大事件更能調適、也更需要調適；反倒是鑰匙掉進水溝蓋這種小事很容易逼死英雄好漢。好比我最近因為吃飯時一滴醬油滴到桌上而想自己買房子搬出去住……

▲喝玉米濃湯時滴到桌面，即使擦乾淨了，心情還是有點複雜。（攝影│劉揚銘）

呃，醬油的事回頭再說，容我用日劇《四重奏》解釋吧。

《四重奏》第一集開場不久，四位主角用了整整三分鐘、超過九十句對白討論，吃日式炸雞之前到底要不要擠檸檬？

「炸雞當然要加檸檬啊！」

「每個人喜好不同。」

「擠了檸檬比較好吃吧。」

「但擠了檸檬炸雞就不脆了。」

「可是檸檬塊就放在炸雞旁邊……」

「那是讓你拿到自己的小盤子，各自使用。」

「是嗎？不過加了檸檬比較健康吧！」

「都吃炸雞了誰管健康啊，我問你，擠了檸檬這件事是不可逆的吧？」

「不可逆？」

「一旦加了就無法挽回吧？」

「好好好，沒必要為了檸檬生氣吧，抱歉我加了檸檬，下次會注意，可以就此打住了嗎？」

「我覺得不是加不加檸檬的問題……反而是，為什麼擠檸檬之前不先問一聲呢？」

「總之在吃炸雞前先問大家『要不要加檸檬？』就行了吧。」

「唉，這種問法，對方就算不想加也開不了口啊，一副不加不行的樣子。」

「那到底怎麼辦？」

「只需要說『啊，這裡有檸檬呢』就好。」

「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那個……炸雞都涼掉了呢。」

沒錯，就是這麼無聊瑣碎的爭論，但，加檸檬前有沒有先問一聲這種事，可能會導致結婚或離婚的差別喔。

《四重奏》主角卷小姐（松隆子飾演）因為每次和先生一起吃飯都開心地在炸雞上擠了檸檬，先生來不及也不忍心表明自己不想加檸檬，幾次錯過溝通機會，最終只能趁偶爾和同事外食時才能放鬆展現自我：「至少讓我在外頭吃炸雞可以不加檸檬吧！」

「你就這麼受不了你老婆嗎？」

「別搞錯了，我愛她喔，只是不喜歡她而已。」

吃炸雞前有沒有先問檸檬，就像蝴蝶在巴西振翅導致紐約颶風，或是原本相愛的兩個人因為一方沒洗腳就踩上床最後形同陌路一般，長出了離婚的結果。

斤斤計較小事？不不，輕忽問題的態度才是問題

如果到這裡聽不太懂，其實是我受不了醬汁溢出碗盤邊緣，類似的這種畫面。

想像一下你在吃咖哩飯，用湯匙舀咖哩醬準備淋在白飯上，不小心滴在盤子邊，現在醬汁從盤子外側漸漸流下，啊……已經沾到桌子了！這下盤子外側、盤底、桌面全都沾到咖哩醬，下一個人拿盤子的時候手指肯定會摸得髒髒黏黏，還會繼續沾到湯匙或筷子上。嗚……想到這裡就頭大，看見醬汁流出碗盤邊緣就該快點擦乾淨，在第一時間阻止擴散，竟然有人讓醬汁流到桌面，還毫無意識地把盤底推過黏糊的一團醬到桌子另一端的人面前。呀……我白眼都要翻到後腦神經像原子彈連鎖反應一樣爆炸了，受不了和這種人一起生活。

對不起，看到這裡你肯定覺得說這話的人有夠難相處。但上次有人吃蒜泥白肉沾醬油時滴在桌上沒擦，還用盤子擼過醬油這種事，竟讓我這一窮二白的傢伙興起存錢買房搬出去住的念頭。人生四十年第一次有買房的衝動，沒想到是為了一滴醬油啊。

不管你懂不懂，真的不是什麼醬汁的問題，而是明知現在不擦等下會弄得更髒，為什麼不趁問題還沒不可收拾前先妥善處理呢？為什麼對問題視而不見呢？逼死人的都是這種偏執堅持的小小事吧。

▲喝冰飲料時用杯墊，桌上就不會有一圈圈水漬了啊！誰知道後來被老闆嫌我杯子放太旁邊會打翻。（攝影│劉揚銘）

所以我愛杯墊

說起上回和老婆一起吃夜市牛排時（附帶一提，依然是樂華夜市的福賓牛排），老婆拿起叉子把吃不完的牛排麵撈進便當盒打包，我看叉子甩著麵條把蘑菇醬沾的便當邊緣到處都是，整個坐立難安。沒想到老婆蓋上盒蓋前，隨手用紙巾把沾到醬的地方都擦得乾乾淨淨，只是這樣的小動作，我當場心動不已，激動對她說：

「你不知道我簡直想再一次下跪向你求婚。」

老婆白了我一眼：「這次我才不會答應咧！」「要擦乾淨還不是被你逼的。」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是說，誰能了解「醬汁沾到碗盤邊緣」有多令人坐立不安，我就能和她過一輩子，即使她是被逼得不甘不願也沒關係──雖然有立場說「沒關係」的根本不是我這邊才對。

這麼說吧，所以我喜歡杯墊。只要桌上有杯墊，總是異常安心。喝冰飲料時，不怕杯子流汗水珠漸漸流到桌面擴散成一圈水漬最後還得用抹布擦掉（什麼？不擦乾淨就讓它乾在那裡變成一圈痕跡簡直無法忍受）；即使喝冰淇淋蘇打時滿出來的牛奶冰淇淋融化、黏黏的牛奶沿杯緣流到杯底，也會在沾到桌上變成一圈黏漬之前，先被杯墊接住。喝冰飲料時用杯墊，完全是星際戰艦張開防護罩可抵擋雷射攻擊的安心等級啊（不過就算用了杯墊手指也不要摸到融化的冰淇淋，請拿吸管喝蘇打即可）。

就是想說，我喜歡杯墊。書桌上隨時保持四個杯墊，電腦桌兩個，餐桌上五個之外另有三個備用。杯子洗好即使沒擦乾也能放上杯墊，所以杯墊材質絕對要吸水，壓克力、塑膠杯墊是邪魔歪道，我有一個火山灰材質吸水力極強的杯墊，但缺點是不能清洗只能擦拭，所以還是布面或紙質更安心可靠。

▲我的書桌，一旁是日常在餐桌上使用的五個杯墊。（攝影│劉揚銘）

旅遊時會蒐集杯墊送給自己，峇里島、清邁、石門水庫的回憶都在日常桌上。也有開咖啡店的朋友知道我這怪癖，送我兩個店裡用的杯墊，我眼睛閃亮地收下。後來他生涯幾度轉換，我還在用它們墊冷飲，總回想起當年時光。

▲我的書桌，平常放四個杯墊隨時使用。分別來自島作市集（切割墊／杯墊兩用）；清邁塔佩門外的天然材質有機染織品店；以及咖啡店老闆送的紙質杯墊。其實遠方還有我自製的杯墊以及和朋友去女僕咖啡帶回的杯墊。（攝影│劉揚銘）

撰文這晚，和老婆外出吃義大利麵，她把玉米濃湯滴在桌上，我喝冰柳橙汁桌上沾了一圈又一圈水漬，反正在外面吃飯不用我洗碗擦桌，我沒差，有差的是老闆──阿婆走過我桌邊嘟囔：「帥哥，你喝飲料杯子要放中間啊，擺這麼旁邊，等下會撞倒！」直接出手把柳橙汁推往桌子中央擺好。

「她是我媽喔？」我斜眼對老婆說。

「你現在知道跟你一起生活的感覺了吧。」老婆吃了一口拿坡里番茄義大利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