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張維中

從牙痛邁向旅居異鄉的新階段

對於住在國外留學或工作的人來說，有件事應該是在經歷過以後，就會忽然間覺得人生晉級到了另一個新階段。那就是，在異鄉看牙。

看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夠心驚膽跳的事了，再加上剛來到國外，人生地不熟，語言還不怎麼通，緊張的程度就會被放大好幾倍。如果是感冒去看醫生，日文程度還沒有很好時，我覺得在溝通上不會有太大困難，因為會使用到的詞彙基本上並不多，但要是牙痛去看牙，那絕對是另一個境界。

牙醫的專門術語太多，對日文初學者來說，頂多只會「蛀牙」跟「牙齒痛」的基本表達，其他的單字，平常沒需要去看牙時，根本不會優先想到去記。牙床、牙齦、拔牙、補牙、抽神經、打麻藥、填充物、牙冠、假牙、牙橋、植牙⋯⋯那些醫療名詞很多跟中文說法不一樣；牙齒搖搖欲墜，牙齦陣陣抽痛，牙齒又痠又麻⋯⋯這些形容痛感的句子，日文習慣用超相似的疊字擬態語去表達，即便是久住日本的外國人，恐怕都不一定熟悉使用，何況是初來乍到的留學生？真的是一大挑戰。你不會講，而醫生講的你也聽不懂，只能任憑冰冷的機械在你的嘴裡攪動，這樣的看牙過程比看鬼片還驚悚。

因此，大概所有的留學生，隻身在異鄉面臨牙痛而不得不去看牙時，第一件事往往都不是先趕緊衝去牙科，而是忍著痛，待在家裡先上網惡補，查好背好那些牙醫用語。都這麼痛了還要先唸日文？十幾年前剛來東京時，我經歷過這一切。雖然回首想起覺得好笑，但當下還真是有點心酸呢。

然而正因為走過這一遭，關於牙醫領域的日文能力，忽然就在腦中裝備齊全了！所以後來有些認識的人也來東京留學，遇到需要看牙而求助於我陪同翻譯時，我一方面認為幫忙朋友理所當然，但一方面卻也覺得我彷彿讓他們失去了「晉級」的機會。

東京看牙體驗──從刷牙到人生哲理

這幾年在東京看牙已有固定會去的診所，距離我家步行只要三分鐘。遇到醫術高明的醫生是幸運，若再加上溫柔又有耐性，而且不會讓你痛，那真的是祖上積德。現在去的牙醫正是如此。我不確定到底是因為時代進步的關係，或是醫生技術很好，我在這間牙醫就連打麻藥，針插下去的剎那都無感。雖然緊張難免，但麻醉處理得好，基本上治療過程也就不太害怕了。為什麼記憶中，以前看牙光是打麻藥就痛得要死呢？拔牙、抽神經簡直要人命。小時候被爸媽帶去看牙，好幾次還從椅子上跳下來哭著逃出診所。

牙齒要好，刷牙方式及工具也是關鍵。以前只是把刷牙當作例行的義務，沒花太多心思，後來在那間牙科診所，在牙醫的耳提面命與教學下，我才認真看待刷牙。現在每天刷牙都比以前花上更多時間，整個流程大致上是這樣的，先用電動牙刷（BRAUN Oral-B）刷牙，它有配一個藍芽連線的小時鐘，可放在洗手台上，顯示四排牙齒的刷牙秒數，提醒你要徹底執行。然後醫生要我用另一把小牙刷，去刷電動牙刷難以深入的後排牙齒死角，完成後一定要再用牙線剔牙，最後呢，還要用牙間刷去戳牙橋與牙齦之間的縫隙，因為那裡牙線進不去。雖然起初覺得真麻煩，但久了也就習慣，畢竟還能亡羊補牢的話，就努力一下吧。

最近牙痛去看牙時，牙醫再度說明了要如何用牙間刷去清理牙縫的技巧，並且告知還有哪幾顆牙，正面臨可能的蛀牙危機，應該及早處理。我心裡不免想，還不痛就先沒關係吧？牙齒不健康的人，只要一看牙，就是沒完沒了。

牙醫彷彿從我的臉上讀到了什麼，用一種溫柔的口吻對我曉以大義。

「你要這麼想喔，人的身體絕大多數的病痛起源都是藏在身體裡的，肉眼看不見，要處理就得開刀。但是牙齒不同，大部分用肉眼就能發現，就能直接處理，所以比起其他身體狀況來說，治療牙齒很方便也很簡單。既然都有這麼多好處，怎能放任它不管呢？」

看得見的事物卻視而不見，這番話也太有人生哲理了吧！我馬上就預約了接下來的療程。

以前看牙的記憶太恐怖，所以總是用一種逃避的心態面對齒科。不痛就不去，導致平常疏於定期保養，才造就現在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問題多多。如果要問我人生有什麼遺憾的事？我想，就是沒在十幾二十歲就去矯正牙齒。在我那個年代，大家不像現在的孩子很早就有審美觀，願意及早開始戴牙套，所以成年後人人皆明眸皓齒。如今一張嘴，看見牙齒那麼亂，就知道我是上一代已停產的機種。

話說回來，我真的很好奇，這世界上有沒有人是超愛看牙的？比方說一坐上診療椅就覺得興奮期待，一聽到鑽牙機刺耳的運轉聲就感到悅耳？甚至太久沒聽到還會想念？如果有的話，我建議看完牙，可以再找個心理醫生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