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泡過的咖啡店比我多

開頭想繞點遠路，聊一下相關話題。身為日常在臺北泡咖啡店的文青，有一天竟然發現媽媽去過的咖啡店比自己多、手沖的咖啡比自己好喝，那感覺還真複雜。

故事是這樣的，一年母親節回家探望爸媽，吃完中餐，媽媽問想不想喝咖啡？我說好啊，結果她從櫥櫃掏出手搖磨豆機，上半是裝咖啡豆的碗、下半是房子造型，有個小抽屜裝磨好的咖啡粉。「想喝的話自己磨豆子，」媽媽說完，又往我手上塞了一包已經用一半的咖啡豆，聞聞味道還真香醇，我都來不及說話，只見她又搬出虹吸式咖啡壺和酒精燈，鋪好桌巾擺在餐桌上，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用具會不會太齊全啊？」客廳沙發飄來爸爸的聲音：「開玩笑，你媽做什麼都很專業的。」

媽媽說起豆子和磨豆機是在哪一家買的，我沒聽清楚，只知道是經營了二十多年的老店，她虹吸壺也用得十分順手，我說頭痛想喝濃一點，她就讓水沸騰後在咖啡粉那端多泡一段時間；不過泡第二杯時就偷懶去熱水瓶倒水了，酒精燈不用燒太久水就會滾。

媽媽泡的咖啡自然不比日常流連的手沖咖啡店專業，倒是肯定比我泡的更好喝，瞬間感覺自己文青失格了。

不過轉念一想，媽媽少女時是走出鄉村的電子廠女工，戰後資本主義新世代，生產線放假時青春無敵地和附近工專男生聯誼，跑地下舞廳跳舞、聽美軍電臺和ICRT搭配鳳飛飛；至於懶得考大學而跑去念工專的爸爸，少年時也是泡彈子房打撞球、脖子掛著單眼底片相機、彈吉他泡妞的少爺。

活在經濟起飛年代的他們，經歷各種時髦享受如冰果室戀愛、西餐廳牛排、咖啡館聽黑膠……比起實質薪資停滯二十多年後，職涯還慘遭金融海嘯打擊的我輩，他們擁有更多享樂回憶也是自然的事。

▲老咖啡店一定有的溼紙巾，手沖咖啡搭配一小杯牛奶。我喜歡喝一半黑咖啡再加牛奶，一次喝到兩種味道。（攝影│劉揚銘）

從當年的時髦流行，到如今的經典懷舊──吾愛吾家咖啡專門店

不好意思話題扯遠。這就回頭說到，臺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各城鎮都有引進西方時髦文化的咖啡店，我也是讀了《人情咖啡店》才知道，作者Hally Chen採訪了十多家老店，有些營業至今。其中雲林斗六的「吾愛吾家咖啡專門店」創業於一九八一年，四十年來幾乎原封不動地保留最初的風格與氛圍。

吾愛吾家距離斗六太平老街不遠，從一排仿巴洛克建築的老街彎進大同路，一不小心可能會錯過。低調的門口，從外側看不太清店內，觀望一會才鼓起勇氣推門，在地經營幾十年的老店，會走進來的大概不會是過路客，若不是喝了半輩子的熟客，就是有意來拜訪朝聖的新人；我想在這裡不只客人挑咖啡，老闆也挑客人。

▲斗六太平老街，一排仿巴洛克建築，不過「吾愛吾家咖啡專門店」不在老街上，而在老街轉進大同路不遠處。（攝影│劉揚銘）

據《人情咖啡店》訪談，吾愛吾家是斗六第一家專業的咖啡店，當時其他店家雖然有提供咖啡，但都是餐館附帶簡易咖啡，而莊老闆則是從正統手沖師傅身上學到技術，店裡不賣熱食，菜單只有傳統的咖啡與烤吐司。

我推開大門，只見深紅色地毯、棕色皮沙發、木紋桌，更走進深處，昏黃檯燈與泛著藍色螢光的金魚缸，一旁書櫃排出全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玻璃櫥櫃裡是高腳杯與各式咖啡用具，音響傳來古典樂……雖然腦海閃過「懷舊」二字，但想來咖啡店創業時，肯定是最時髦典雅的流行風格，這裡的懷舊並非後天刻意塑造，而是客人流連來往、老闆親手經營的歲月。

在老店喝咖啡，如同造訪朋友的家

即使店裡的菸味挺重，但平時討厭菸味的我卻很能理解，呼吸著味道甚至有點享受。讓我回想起在瀨戶內海小鎮尾道拜訪的薔薇屋（バラ屋），一樣是創業超過四十年的老喫茶店，推開店門就見一白髮老伯縮在小座位裡抽菸、看報紙，懷舊的店裡放著封面已被翻爛的日誌本，一條細繩綁著原子筆，過往客人留下或長或短各式留言，有日文、英文、中文和其他讀不懂的隻字片語……在吾愛吾家呼吸著菸味，反而讓我能想像數十年前那些穿著喇叭褲、梳油頭的時尚少年少女，在店裡喝咖啡約會、聽流行或古典音樂的畫面。

我點了一杯招牌自家烘焙的磨卡咖啡，擦手溼紙巾先上，老闆回到櫃臺手沖，咖啡跟著厚重的杯子與袖珍高腳杯裝的牛奶來到桌前。店裡每張桌上擺的糖罐造型都一樣，是一個小小的房子，掀開屋頂加糖時，我發現老店很像一個家。或許空間不講潮流風格，擺設也不求時尚設計，但確實能感覺到有人生活在這裡；就像每個家的味道不一樣，家人個性也差異很大，有人多話、有人凶悍，好比有些老闆親和、有些老闆嚴肅。在老店喝杯咖啡，與其說是消費和營業，更像是拜訪一個朋友的家。

在老店裡享受的方法，可能也像是主動認識一位新朋友，或許你會和他一見如故，也可能最初不對盤，等聊過幾次才了解彼此有相同喜好，讓他的生活和你的日子，在此時此刻有能交會的緣份。

▲深紅地毯、棕色沙發、昏黃檯燈和泛著藍光的金魚缸，全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畫框與玻璃櫥櫃，無懈可擊的懷舊氛圍。（攝影│劉揚銘）

私房推薦│

來雲林一定要帶走的土產

老家在雲林的朋友推薦我柳丁、花生、蒜頭、蘆筍。

據說虎尾、土庫一帶屬於砂質地，種出來的花生特別好吃，突然想起以前同事返鄉種花生，他就是雲林人！

也常看到市場賣蒜頭都強調來自雲林，「雲林的蒜頭才夠辣，」有個小販對我說，其實我不敢吃蒜頭，只是好奇為什麼大家都要在牌子上寫雲林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