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回到上海，陪陪這座曾為我療傷的城市

許多人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在2022年6月上海解封之後，執意要回到上海生活。為什麼要冒著未來隨時可能被隔離的風險回去？為什麼不在台灣或深圳好好待著？對我來說，策劃2022年中回上海工作，是一個自己策劃並且實現的「大計謀」──是我整整一年前被公司告知要從上海搬到深圳總部之時就開始謀劃的，當時到深圳租房子甚至都只租了半年，就為了後續方便回台灣休息跟換工作。

在互聯網大廠當了快兩年的「奴婢」，我像那隱居甘露寺的甄嬛，表面上潛心修習佛法，對皇上唯唯諾諾，實際上狂改履歷，主動社交，期待黑化成「鈕祜祿．六月」華麗現身。從遊戲研發到平台渠道，從996民企到全世界福利頂尖的外企，這個轉身可以說是相當璀璨了。但是拿到offer後我絲毫不敢鳴放，就像剛懷上baby的母親一樣，不敢相信這等夢寐以求的好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生怕告訴別人引來八卦節外生枝。一直到入職一個月後，回到了上海，才開始告訴大廠的朋友們。

去年上海封城的春天我不在。雖然說起來非常矯情，或許因為我曾在上海受過傷，療過傷，所以我想試著在上海這座城市受傷的時候，用身體的實踐，看看她，陪陪她。無關政治，只為對我待在上海的三年光陰負責。

▲迪士尼的萬聖節煙花（攝影│古北六月子）

在封城的陰影下，上海變了樣

只不過，就像那些把結婚生娃想得太過簡單的年輕人一樣，我發現隔了大半年回到上海，確實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或許是封城的陰影──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本該燦爛漫延整個外灘的的夏日街道美景，被每隔幾百米一座的鐵皮核酸亭突兀地打斷。城市的機能顯然還在恢復當中，病毒不分貴賤，從此生活的動作不再一氣呵成，我們全都得依靠24/48小時續命的綠碼，苟延殘喘地通行。上海不再是上海。

又或許是在北京辦公室見到老闆跟同事們之後，上海辦公室的冷清跟陸家嘴的孤傲帶來極大的反差。北京辦公室在樸素的中關村，建築簡單、層高平易近人，外面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景觀，但是人丁興旺、熱熱鬧鬧，幾乎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激情。北京碼農多，有時喜歡拖家帶口來上班，從早上坐到晚上解決一日三餐。而上海辦公室在陸家嘴著名的「三件套」之一，環球金融中心的結構是垂直加上水平的全封閉式迷宮，光是到達工位樓層就得轉乘兩次電梯，電梯口更是極為封閉陰暗。我們樓層的裝修雖好，但人丁稀少，若要到熱鬧的樓層用餐，那又得轉乘兩、三次電梯。好巧不巧，我剛到的幾天同事們大多居家辦公或者出差中，更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跟孤獨感。

▲從公司看陸家嘴（攝影│古北六月子）

雖然這麼說很「凡爾賽」，但我就像電視劇《歡樂頌》裡面的都市麗人，在最繁華的地段，對著最豔麗的東方明珠，形單影隻地吃著公司號稱五星級預算的buffet晚飯。下了班去國金奢侈商場走走，晚上在黃浦江邊酒店的落地窗旁數著船，悶了就去江邊散散步。偶爾想窺探一下有錢人的豪宅生活，沒料想有錢人也是要跳廣場舞的。

▲在陸家嘴幫熱愛生活的阿姨們拍照（攝影│古北六月子）

▲從酒店望向外灘（攝影│古北六月子）

此刻的我，真的希望以後長期待在上海嗎？深圳代表的是拚搏，是事業，或許我正處在換新工作的奮發期，更希望以一種新人的姿態回到職場，所以受到綠地與建設中的高樓吸引。一樣的綠地，在上海是溫婉的、灰綠色的、富有歷史感的，而在深圳是一簇簇的、鮮綠色的、嶄新規劃的。一樣的摩天大樓，在上海是獨立疏離的，而在深圳是蓬勃群聚的。在上海，我不確定療傷完成後的自己是否能立足，而在深圳，我知道或許有更大的概率，眾生平等。

我想回到的是深圳嗎？是上海嗎？我想找回的，是重新建設自己生活的能力。

一步一步來吧，畢竟整個上海的人，都跟我一樣迫不及待想重建後疫情的生活。生活在上海的兩千多萬人跟我一樣，對這座尚在康復中的城市感到既熟悉又陌生。12月初突如其來的解封，讓所有人措手不及。許多人還沒來得及備好退燒藥，更別提回顧這魔幻的一年。過好新年的每一天，已經是一種無聲的張揚。

▲這是網易新聞的2022年總結，很感人：「人不是活一輩子，不是活幾年、幾月、幾天，而是活幾個瞬間。致終將揮別2022年的我們──活在當下。」（提供│古北六月子）